認識仙龍,是因「嘉雲南地區文學獎」,我是承辦人,他和他那賢淑內向的妻子周梅春雙雙獲獎。頒獎典禮上,和他們夫妻會面的情景,我今已不復記憶,之後似乎也沒有時相往來的理由,直到他拿梅春的「轉燭」原稿來看我,才有機會面對面談些問題。「轉燭」是一部讓我心動的長篇,把日據時代一個臺灣婦女堅忍的一生具體生動的呈現出來,於是我們決定連載,而且用心規畫,後來頗引起文壇注意,由隱地先生經營的爾雅出版社印行。梅春的小說被肯定,我這個中間媒介人與有榮焉,而和仙龍的更進一步交往,「轉燭」可以說是媒介。
而其實,我和仙龍幾乎是不見面的,即便是現在,他的工作地點是我上學堂必經之地,仍然只是偶然一通電話,一個簡單的問候而已,所以我並非是一個很瞭解他的人,然而做為一位作家,仙龍早已用文字把他的性情、人格和人世經驗,向世人做最真實的宣告了,他的沉穩與溫厚,清楚地表現在字裹行間,而我對他的初步印象,也正是如此。
仙龍創作的主要文類是詩,曾經加盟主流詩社,擔任大海洋詩刊的編輯,我一直視他為詩人,但除了童詩,他的創作詩尚未結集,對於一個詩人來說,這不能說不是個遺憾,不過,我想這冊「背後的腳印」散文集的出版,應能稍稍彌補這個不是。
「背後的腳印」是一冊厚實的散文集,表現了仙龍生命中兩層交疊的經驗範疇:一個是他所生長的農鄉,另一個則是軍旅生涯中曾經走過的大地。對於前者,他採取細部特寫,著墨甚多,用情至深,物我之間有相當和諧的關係;對於後者,他只輕輕幾筆便勾勒出豪勇的軍人本色,在曾經走過的大地上,他靜觀沉思,感物體物中悟生一種積極達觀的生命哲學,模山範水中便有一幅一幅壯潤的山水呈現出來。
做為一個海軍軍官,生活上的飄泊,蘊蓄著對於安定的渴望,在山與海之間,他是屬於海的,但又時時表露對於山的信仰。這並不是什麼樣的矛盾,就如同他那雄偉的身軀內擁有纖細的心思一般,陽剛與陰柔,永遠都需要互融互化。
政府遷臺的那一年,仙龍出生在南臺灣一個偏僻、貧瘠、濱海的小村落。當整個臺灣都努力地向上躍昇之際,仙龍在清貧的環境中逐漸成長,然後他選擇了政戰學校.讀的是政治,那是民國五十六年的事,迄今整整二十寒暑,他官拜上校。這樣的背景,使他比較欠缺都市社會複雜的工商經驗,但他不是沒有這樣的自覺,在本書的「後記」中,他表示自己所裁縫的是「舊日的衣裳」,正是宛轉說明白已為什麼沒有把筆觸伸入今日紛陳多變的現實的原因,依我看,他不去碰間接經驗,很可能是肇因於寫作上負責任的態度。雖然如此「他並非無視於農鄉的變貌,今昔的對比亦常出現在他的作品中,不過由於其基本的調子是懷舊的,所以現實的批判性不強,做為他的一個朋友,或許我正可以用此來期待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