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范俊奇“轻散文”集,剪辑作者在十六个国家、二十六个城市,或赶路或散步,或停顿或前进,各自裁成的一截又一截的心境观照和心情随笔。
特别收录范俊奇的两篇小说和三篇散文,包括他写给父亲和母亲的两篇悼念文章。
范俊奇:
当回忆越积越厚,当离别越来越频繁,你一定不会忘记,你曾经在某一座陌生城市的某一个陌生路口,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那么温暖地仓惶着,也那么仓惶地被温暖着。
作者简介
范俊奇(Fabian Fom),出生于马来西亚北部,吉打州人。新闻系出身。25年杂志人。前后当过三本女性时尚杂志(妇女杂志|新潮杂志|VMag杂志)和一本男性时尚杂志(马来西亚版men’s uno)主编。曾任香港皇冠出版社驻马来西亚出版经理,收费电视台中文组品牌企划经理。现为全职专栏作者,文案策划。
因前杂志人背景,多倾向于城市与时尚书写。多次访问国际名牌时尚设计师,高端腕表设计师及品牌总裁,好莱坞及港台明星,超模与名人。
专栏散见马来西亚各报章(星洲日报,南洋商报,中国报),杂志(风华,都会佳人,女友)及网媒,书写类别包括:时尚/生活/人物/旅游文学/爱情小品/文学创作。
受邀为台湾网媒Up media,台湾时尚设计师Isabelle温庆珠旗下时尚季刊撰写专栏。
作品曾多次收录于台、港、马、新文学合集,著有《镂空与浮雕》系列(三本)。
目录
彩页
輯一:
香港.暖色浮余生
香港.继园台上的葛薇龙
香港.香港没有荷里活
台湾.九份多雨
台湾.一页台北
北京.红墙犹梦旧京城
北京.燕剪黄昏锁胡同
北京.青山一座万缘休
上海.第七炉香
上海.到静安区喝碗月光豆浆
乌镇.你一锁,人家就懂了
輯二:
巴黎.狡兔酒吧有座荷花塘
巴黎.灰鸽,墓园,蒙马特
巴黎.春色没老,春光正好
巴黎.庞毕度有把老胡琴
巴黎.绞断轮回的尾巴
巴黎.人生何处不巴黎
伦敦.伦敦老树的预言
伦敦.漫游,是短暂的幻境
威尼斯.星月菩提
威尼斯.巷子里的迷宫魅影
威尼斯.叹息桥上的叹息
威尼斯.一千个小王子
輯三:
苏黎世.此生多寒凉
苏黎世.散步是,和生活调情的一种方式
苏黎世.所以你还懊恼什么呢?
巴塞尔.记忆像烤焦了的南瓜
巴塞尔.爱情是一条破折号
卢塞恩.木桥与塔楼,还有一只负伤的狮子
纳沙泰尔.尼采乘着马车来
因特拉肯.不如相忘于山水
隆格恩.邮差把信送进画里面
科尔马.镇小春深割昏晓
康斯坦茨.其他什么都没有
輯四:
米兰.买枝香槟玫瑰吧,先生
米兰.那只会算命的鸽子
罗马.斗兽场上的红色袈裟
慕尼黑.天使的斗篷
悉尼.西岸阳光充沛
墨尔本.树林中的垂钓者
日本.俊色清扬,秋光侘寂
斯里兰卡.天涯太远,先到海角
斯里兰卡.菩萨低眉凝视的一颗珍珠
曼谷.愈堕落愈美丽
新加坡.娘惹与月光
輯五:
荣荣窗下兰,密密堂前柳
炉烟袅袅,您永远住在我心里
我问西西
莲花池
突然我忘记你的脸
后语.你看过的山光水影,会记得你当时的样子
內文摘錄
香港没有荷里活
实在不敢说不熟香港。
但那熟,不是把香港和九龙的每一条巷子都摸通摸透的
那一种熟,纯粹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上特别亲切的那一
种熟。只要一下飞机,找间茶餐厅坐下来,稍微把声线压低
用广东话点餐,那感觉就好像又回返乡下探亲一般,自动就
把紧绷的肩膀给放松下来——
而这一种感觉,是连台湾也给不到的。人在台湾,我和
在地人说话一直都客客气气,始终感觉自己是客,保持得体
的距离。主要是城市的气质上,台湾相对之下太谦和、太文
艺、太温顺;但香港不是,香港是生猛的,是刚烈的,是巴
辣的,所以我认识的港女,普遍上都带有一种很吸引人的飒
爽的英气,她们很少穿“缪缪”或“迪奥”,嫌那设计太娇
气太没个性,她们一般上不是穿“川久保玲”就是穿“史缇
拉麦卡尼”,用最利落的线条,将她们的个性更强烈更立体
地拉拔起来。
而常常,我一个人放慢脚步留下来体验的香港,恐怕是
一般游客不会想去探索的香港,非常的草根,非常的道地,
也非常的兴之所致,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但所谓“哪里”,只有我知道,是掖在我心里的一张香
港地图,它一直都在那里,也许已经有点过时,更也许已经
名不符其实,根本不再是那么一回事,可那些都是我对香港
最初的想像和最终的向往,在我心里一直都还在热烈烈地燃
烧着。这也是为什么,我第一次跳上电车,一路听着叮叮的
车声,穿过人潮,穿过时光,穿过我书里读过的香港和我在
电影里看过的香港,最终停在人声沸腾的春秧街街市中央,
然后电车司机娴熟地跳下电车交更,我却还怔怔地坐在电车
上,浑身发热,久久不肯下来,非要让自己在旧时的香港时
光多待一会,也非要让自己对旧时的香港场景多怀旧一分。
作为一名旅客,如果我人在欧洲的思维方式是横向的,
那么我在香港的思维方式则肯定是纵向的。我喜欢在香港满
街满巷地溜达,喜欢到处琢磨香港人的所思所想,然后把所
有遇见过的人与事,都孵在心里,以便可以仔细擦拭在时光
的潜望镜中窥见的香港,包括香港的现在与过去。这也是为
什么,我不介意蹲下身子,在深水埗的鸭寮街向孟加拉二手
摊贩买下一双来历不明但八成新的Paul Smith 牛津皮鞋:
紫色的鞋带,杏红色的鞋垫,硬净的骆驼色鞋身,如果你懂,
就会知道只有史密夫爵士才够胆混搭出这种颜色。而在同一
个时候,我一边在商贩不停叱喝叫卖的闹市中试穿鞋子,一
边看着好几个年迈的阿婆,正吃力地推着一叠叠执拾回来的
纸皮,来来回回,从我身边走过来又兜回去。
我也曾经坐在长巴上,和一路打着瞌睡的阿伯,以及在
巴士上不断扭动身体,不断向年轻母亲发问同一个问题“为
什么老师今天不发作业”的行动失调症小孩,一起途经薄扶
林道,最终让巴士开到人烟稀少的赤柱,在士多店旁搭出来
的小餐厅吃一碗至今我还是认为那是全港最“正”的云吞面,
然后一言不发,坐在一排老屋村面前的石墩上,对着大海,
坐着坐着,就把时光都给坐老了。
我更曾经在庙街一间卖着“龙虎豹”的隐晦书店,买过
一本港币十块钱的“玫瑰的故事”,那应该是水禾田以淡色
插画垄断亦舒小说封面之前的第一版,而封面上的玫瑰,神
情肃穆,眼角悬着一颗显眼的泪痣,欲坠未坠,欲说还休。
并且,为了向少时沸沸腾腾喜欢过的亦舒致敬,我还搭过地
铁到亦舒飞往英伦之前住过的美孚新村,然后坐在安静的小
公园里,吃一件“美心西饼”出名的椰香鸡蛋卷,我知道这
行径也许有点矫情,但至少,我很高兴因而轻轻的抱了一抱
当年在认识黄碧云和锺晓阳之前,偏爱亦舒不爱林燕妮不爱
严沁的,年少的我自己。
我甚至差点忘记了,我其实也到过天水围,一直觉得那
真的是一个朴实的社区,我记得我随着人流,挤进只有一节
车厢的轻铁,和当地的居民靠在一起,穿过环形公道,途经
园圃和村落,企图用眼睛,像看一场许鞍华的电影那样,深
深切切地把这座有着浓厚悲情背景的社区的印象,都一一给
嵌入记忆里。到最后居民们都到站离开了,我才循着原班轻
铁,回到香港的主流生活,沉静地待在物质主义的边界,掂
量、思索和观望,我以为熟悉但其实陌生的香港。
我当然也到过元朗,因为有个我很喜欢的香港朋友住在
那里,虽然当时他刚巧出国去了,而我在元朗也只是草草地
逛了一圈就离开,心里却还是高兴的,至少我到过我朋友骑
单车、住祖屋、设盆菜宴宾客的地方,并且走在那些陌生的
街巷之上,亲近着他的现在和过去,也隐约感受到他在时间
和空间上留下的生活印迹,而我走这一趟,是希望可以留下
清爽而明澈的记忆,认真地纪念这一场相识和交集。
还有好几次,因为遇着夏天,我打旺角跳上不超过十九
个座位的公共小巴,经白沙湾进西贡。其实我也不是为了香
港的海阔天空或“船头尺”的table for two,只是想到西贡
吃顿午饭,吹一吹混着海产咸腥味的海风,消磨掉在香港的
时光。偶尔吧,还会遇见一大群身材健硕的壮男,赤着晒得
通红的上身在划船,或者是三三两两贪恋香港风情的外国游
客,戴着墨镜和草帽,对着香港富豪们泊满在码头上的游艇
在喝啤酒,他们一定在想,香港真是个传奇,地方这么小,
人这么挤,偏偏有钱的富豪竟这么多。至于我,我比较像一
只念旧的海鸟,总是一有机会就飞回来香港落一落脚。
所以每每在上环的杂志社,和香港同事开完会,如果时
间不是太匆促,通常我会搭一程地铁到西营盘,找一家开在
老式唐楼底下的旧式茶餐厅坐下来,给自己点一碗猪脷米线,
唏唏嗦嗦,吃得额头的汗全都冒出来,再喝上一杯冻柠,然
后告诉自己:对,就是这样,香港就一定要这样才对味。真
正的香港的味道,是豁达的也是激昂的,他们虽然以戏谑的
态度面对人生,但却以庄重的态度对待自己。而香港没有荷
里活,香港人连发的梦,也远比我们活着的日子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