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人的散文和小品雋永幽默,警句獨多,隱然有晉人的風致。本書分三輯,由「笑」而「歌」而終於「無言」。從生活哲學出發,笑談潔癖、緊張、盜無道等,再細說女性美的男性觀及生命中夢幻的泡影等,反思人生種種境遇,由愛別離到遐想與沈思。全書有出塵的格調,卻不失溫厚悲憫的情懷。獨厚更令人對文學與人生充滿期待。
嗜者,欲也。這是字書上的解釋,自不宜過分拘泥。人的欲望林林總總,但不都能稱為嗜好。特別是那些板板六十四,一分折扣也不肯打的所謂正當欲望。今天一般人所說的嗜好,至少包含了不太正常和不可理喻兩種特性。因為不太正常,所以應予節制;而因為當事者之不可理喻,又完全沒有加以節制的可能,於是成為一種近於病態的執拗,如嗜煙、嗜賭,如我之嗜於寫作。
有人寫作靠才氣,我自知不屬此類-一個真有才氣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天賦沈埋四十年才告出土的。有人寫作靠腹笥,我也沾不上邊-除了一般性的中英文教科書外,我沒有受過任何文學的訓練。一無憑仗,悍然執筆,當然不是件正常的事。而一旦執筆,儘管滿目瘡痍,卻又死不肯放手,當然不是個可以理喻的人。以不可理喻之人行不正常之事,除了嗜好二字,又何以名之呢?章丰答李推官書:「少時喜為文詞,與人遊,又喜論文字,謂之嗜好則可,以為能文,則世自有人,絕不在我。」這幾句話很能說中我的心情。習文數年,如今檢視所做,深有「絕不在我」之感。可是染上嗜好的人還有另一種特性:他總以為世上嗜痂之徒必然不只我一個。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攤在路邊,只要有人肯指指點點,老實批評幾句,就是對製作者莫大的鼓勵。我初次把自己的一點嗜好攤開,所望不過如此,還請博雅君子,不吝賜教是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