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鳳凰 序
日記走各種文學形式之中,最容易感人的文體之一。
寫日記的時候,只一個人面對自己的心靈,是最真實的,沒有隱瞞的時刻;也是最直接的,發之於內心的傾吐,感情的真摯,最令人動容。吳新榮篇章之前的引文說得好——
日記走生活的寫照,
日記是心靈的過濾器;
日記是遺留給子孫的悲歡記錄,
日記是樸實無華的人生檔案。
現代文學家,除了創作優異的文學作品,更用他們敏感的心,流利的筆,寫下極動人的日記,它們散雜在各處,有些幾乎被埋沒了,又有的藏在作家的全集之中,少為人知。有的作家則出版了好幾大冊日記,我們便將他最動人的部份抽出來。
在各篇日記之中,作家的感情走那麼誠摯,說是他們諸多產品中,最好的文字,最自然的表露,也不為過。像徐志摩對他的「眉」,千般的愛護,在日記中寫盡了戀愛中男人的細密心思。吳新榮的日記,則是一個喪妻男人最詳實的心路歷程,在日記中,不斷的呼喚著「雪芬」的姓名,悽楚之情溢於言表。
夏濟安日記,更是一個教授對女學生的愛情最感人的抽樣,心思百結,愁腸百轉。他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愛,坦露在日記上,一遍遍的對自己審察,對愛人想望,每日苦苦思念,茶飯不思,卻是隱埋於心中不敢告訴對方;如果不是他的弟弟夏志清公開了他的日記,他這一段濃烈的成倩,尚無人知曉。
讀「鍾理和日記」,將明白一個偉大的中國作家,如何在面對死亡時視死如歸的心情。他寫給妻子的話,像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一樣,字字血淚:「……我愛你,活下來了,現在又以愛你,而勇敢的死去。你應該也勇敢的起來,勇敢的活下去,才不辜負我之死……」鍾理和在極貧困之中,寫作不輟,他是「倒在血泊中的筆耕者」,也代表一個作家的堅毅不拔,與世無爭,忠於作品的精神。
本書選了各家日記,也注意到日記體的多面性,選擇的時候,儘量比較平衡的,收集各種不同的日記風格,如胡品清「歐菲麗亞的日記」,作者隨手寫來,寄意抒情,文字典麗。也有女作家的「山居日記」,是聶華苓的早年作品;盧克彰是軍中作家,他的「墾荒日記」,風格那麼清新,就像早晨的空氣,令人舒暢。……
現在把這些感人的文字,收集來呈現在讀者面前——盼望讀者像散步一樣,徜徉在這些篇章之間,細細欣賞,並從中得到感應,得到快樂。